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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荆之舵

风暴持续了三天三夜,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银白色的战舰切入水面,角锥破开沉重的海水,挣扎着想要挣脱旋涡的沉重吸力。庞大的白荆花舰队推山倒海一般齐头并进,直插进黑色巨浪之中,船员们在甲板上穿梭着,修补被海浪击碎的桅杆和船舱,他们的腰上都系着链接主桅杆的粗麻绳,以防自己被巨大的颠簸甩飞出去。

舰队是突然遭遇的大风浪,避过了万氏追兵,之前还一片祥和的大海,在穿过一片大雾之后,忽然就变成雨落狂流的人间地狱。

船员们站在桅杆下,忙不迭地降下绣着白荆花的主帆。大雨中,白荆花在帆上发出暗金色的光芒,它是九州大陆上最具代表性的标志——帝国之主雪氏的徽记。在九州的传说中,白荆花是永不凋零的,它可以盛放在九州的任意土地上,冰与火都无法摧残它的花盘。这种花经常开在战场之上,死去的战士们如果心存希望,那么这些小花就能借着残存的体温,刺破心脏从尸体的胸口处长出来。它是残酷战争的见证者,只有胜利的人才会看见它。

但如今,来自天启的白狼踏在士兵的尸体上,把盛放的白荆花啃了个精光。他们威风凛凛地俯瞰着风中飘摇的白荆花,分崩离析的雪氏王朝迅速陨落后,只剩下了眼下这些伤痕累累的战船。

人员忙碌的甲板上,海督羽末省手扶栏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没有穿戴任何避雨的衣物,站得像锥子一般直。他望着前方的一片黑暗,铁甲在雨水的冲刷下发出静默的光。

“末省,左舷破损,两舱进水,风暴在加剧,继续直行的话,船将侧翻!”副督观察着海情,从旁说道。

“想办法修补进水,维持方向不变,升船尾的后桅帆,把倾斜纠正回来。”他的话语中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决。

“可是……船的稳定性在变差,而且现在可视条件太差了,水流环境也太乱。”

“雨总会停下来的,船舱裂了还能修,我们的船足以撑过这点风浪。”

羽末省的话给了副督定心丸,他不再犹疑,转身布置前,说道:“还有一事,公主招你觐见。”

羽末省摆摆手,示意知道了。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越发肆虐的黑色风暴,锐利的剑眉之下是一双宛如猛虎的眼睛。他走了起来,铠甲紧紧贴着他的皮肤,每走一步骨头都像是被刀子剐过。作战期间铠甲不脱,这是他从军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像那群矫健的船员一样,生而为无翼民,没有羽族优秀的血统,全靠自身的经验和本事才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所以他的部下都非常敬佩他。澜州各大港一直有关于他的传说,只要是他坐镇的港口城市,即便是空港,附近的海盗也没有一个敢靠近。

他推开舱门,瓢泼的大雨立刻就从外面冲了进去。他接近六尺的高大身材在内舱中难以随意活动,只能低着头快步走过狭长的过道,没多久空间就开阔起来。

他到了两层甲板间公主靠近船尾的舱室,将武器平放在地,一身湿透的铠甲虽不适合行礼,但还是执拗地单腿半跪下来,左手放于腰背,右手向上张开抬起,那是武士对君主最崇高的礼节,象征武器永远为了君主而存在。

“臣羽末省遵召而来。”他的声音雄浑有力,谦逊地低着头。

他的视线尽头出现了一袭干练的白裙,漂亮的小腿下蹬着素色的小皮靴,踩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音。裙子上的花纹是用上等金线勾勒出的白荆花图案,飘动的裙摆之下坠着暗金色的流苏,一身戎装让她看起来格外飒爽。

她走上前,双手扶起半跪在地的羽末省,但她微微有点不快,羽末省这种刻意的君臣之道让她有些不舒服,同行足足两个月了,她一直希望羽族最后的这位海督将自己视为战友而非君主,但收效甚微。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雪凌澜与他相向而坐,认真地发问。

“舰队正在试着脱离风暴的区域,雨的问题不大,反倒是暗流和旋涡让舰队的损失不小,船员们正在赶工修船,但谁都不知道风暴会持续多久。”羽末省汇报着,语速不快不慢。

公主看着羽末省,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浅棕色的双眼中凝聚着独有的威严和高贵:“不只是船,我更关心的是我们的船员有没有伤亡?连续劳作了这么长时间,再不休息他们的身体受不住。”

“我的手下们都英勇善战,这样的强度对他们来说……”

“这是我们最后的力量了。”没等羽末省说完,公主就打断了他,“船的维护如果可以用一半的人去做,剩下的人就轮休,这是我的决定。”

雪凌澜瞪着漂亮的眼睛,她的声音虽然温和,但语气却是异常的坚决。她知道羽末省的严苛,其统领的海军可以连续作战五天以上,让前来进犯的海盗们为之胆寒,但雪凌澜不是他,她有自己的方式对待这支舰队。雪氏在澜州被屠戮殆尽,剩下的每一个人都是她不希望失去的。

“好,我这就去吩咐。”羽末省没有反驳,跟随了这么长时间,从夏阳港出发,与人族海军短兵相接;到途经兰沚,让那个叫作月信川的小子上船;再到现在——雪凌澜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处理着事情,并不容易被人说服,除非对方有足够充分的理由。这一点也让羽末省忧心忡忡,在他心里,温室中长大的雪凌澜并不知道海上环境的险恶,继续这样下去,舰队将被她带上一条不可逆转的绝路。只是,他看着公主,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去劝诫。

“苒山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信鸟已经放出去了,按照它的速度,应该是快回来了,一直没有回馈可能是风浪的缘故,但也可能是半路被截了下来。总之,这两种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苒山的那支海军可以相信吗?”

“苒山易守难攻,不会轻易被人族的海军攻下;是否值得信任,需要抵达之后才能再做判断,但即使苒山军心不稳,整编之后也可堪一用。”

公主点了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们的船不偏离航向,以现在的速度不出半月就能到达苒山,人族的海军若还没有攻到那里,我们即可先入为主。”羽末省的计划很简单,只要暂时依靠苒山,跟万氏的海上战斗就不会处于劣势。

但他这句话刚说完,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公主!”舱门被重重地推开,突然爆发的雨声就像战士杀阵时的呐喊,锤得人耳蜗生疼。一个高挑的人影出现在那里,显然也是淋了雨,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他站在舱门外,脱下衣服来拧干了水,裸露的胸膛在微弱的光下映出好看的弧线。

兰沚月氏的子弟月信川是在几天前登船的,那时雪凌澜的舰队刚刚摆脱了人族海军,来到兰沚维修船只。这个性格飞扬的羽族青年坚持要跟着公主的舰队一起走,丝毫不顾及如今微妙的海上形势。雪凌澜被他的热诚感动,但在羽末省眼中,这不过是又一个不知海上险恶的孩子。

月信川把衣服甩上肩头走了进来,无视了眼前面色凝重的羽末省,向桌子那边微笑的公主打了个招呼,然后随便找了个座位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们得想办法从这里冲出去,继续按照原来的路线走,是永远都出不去的。”月信川指了指舱外,那里有一条耸入天际的巨大龙卷,那是整个暴风雨的中心地带,“那里有两个相邻的旋涡海域,如果你想现在就掉转船头朝外开的话,就会冲进旁边那个更大的旋涡中去,那样我们就更难逃出来了。”

“我们可以等到船开到旋涡影响小的地方再掉转船头,那样就不会被卷进去了。”羽末省不悦地说道。

“确实是这样,但是,舰队坚持不到那个时候。”月信川的面色显得认真了起来,他看着公主,指着脚下的秋叶号说道,“主舰左翼已经有舱室进水了,稳定性在降低,如果执意坚持现在的方案脱出这里,秋叶号会翻的。”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雪凌澜轻轻皱着眉,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棘手。

“把舰队的操纵权给我,我来带你们出去。”

月信川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

整个天空像是压着一大块厚厚的沉积岩,云层呈现出巨大的旋涡状,龙卷风搅动着海水,形成数十尺的恐怖旋涡。二十四艘羽族战舰彼此被风暴拉开了一些距离,虽然努力维持着向前,但显然舰队已经进入了旋涡海流之中,与月信川说的分毫不差。这么长时间了,它们不过是在这巨大的旋涡中一直打转,根本没能逃离这片狂风肆虐的海域。月信川站在甲板上静静看着这一切,羽末省就站在他的身后,他想不出来这位年轻的航海士要如何逃出这种地狱般的地方。

月信川扶着栏杆,他的视力很好,甚至能够看清远处那个旋涡的中心。他忽然伸出手,指向右方的那个中心,大声命令全体舰队右打满舵。号令一出,整个船队随之全速前进,向着右边那处诡异大旋涡的中心前行。月信川一脸狂热,他的全身血液都在燃烧,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船队往旋涡方向开,那是在去送死!

“你疯了!”羽末省意识到了月信川的疯狂,立刻想要擒住他,但却被他一下打开了。月信川猛地回过头来,无比认真地看着他。

“我是兰沚岛最出色的航海士,我之所以会追随公主,就是因为我坚信,她是那个今后可以改变海洋的人。你屈服于大海的安排,回避所有可能发生的问题,而不是去正面解决它。但白荆花可不是在温床中生长的娇弱之花,我跟公主一样,生来就是为了改变大海而存在的!”月信川桀骜地放出豪言,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海洋,再次无视了羽末省,直接命令道,“右满舵保持不变,不想死的话,任何人都不要更改航向!”

旗语迅速打出,所有操船的舵手发出高声应合,舰队像是怒吼的狂狮一般向着旋涡的中心奔袭,那个巨大的旋涡就在眼前,深不见底宛如绝境,准备把一切物体都撕成碎片。

二十四艘大船以极快的速度驶入了旋涡中心,但被来自旋涡的巨大吸引力牢牢束缚着,船只几乎是在垂直的海面上航行,天空都被海水遮蔽了,纷乱的海水灌进了船舱之中,所有人都被迫抓住海绳保持着平衡。

“恢复直行,左转半圈!”月信川又下了奇怪的命令,但是谁也不敢怠慢,立即照着他的要求去做。于是,大海上出现了一幅奇怪的画面——二十四艘大船在旋涡的中心快速地转圈,却不会再往更深的地方开去,而只是简单地在海上画着圈。谁都不知道月信川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战船们确实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左掉头却没有倾覆。

月信川的眼中闪着奇妙的光华,思绪无比明晰,明明整支舰队的生死都握在他的手里,他的嘴角却在此时轻轻地上扬起来,他望着左边远处同样肆虐的暴风眼,突然喊出一句话:

“看到了吗?大海,变得顺从起来了!”

如果此时有人恰好站在云层之上,就能看见眼下海面上突然涌现了另一处更大的旋涡,那是由二十四艘大船引导出的——一条船不足以改变海洋,但全速启动的二十四条羽族战舰,就像一张大手在不断地搅动着海水,旋涡的腰部是最容易受力的地点,月信川把船开到这里,就是为了营造这样的效果。

他要制造更大的旋涡,要吞没这场风暴,要改变这个大海!

旋涡越来越大,甚至不断地向另一个旋涡靠近着,两处旋涡带动出相反的海水方向,它们的对冲产生了滔天的巨浪,但也极大地降低了旋涡的力量。它们不断地对撞消解,就连风暴也因为巨量海水的移动而减弱,苍铁色的云图炸裂开来,碎成鳞状的片云,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力量正在控制着这场天灾!

天空在怒号,对撞惊起百尺高的巨浪,巨大的海啸铺天盖地一般压来。听到那样的声音,连武神都会动容。那是自然的力量,海水发起了比一万根撞角都要可怕的冲锋,那样的场景不亚于万千铁骑横掠荒原,试图践踏开着细小花蕊的白荆花,而那白色小花在风中倔强地晃动着,像是在等待英雄的君临。

月信川看着越发逼近的巨大海啸,即使是白荆花舰队的龙骨似乎也很难经受住这次猛烈的撞击,但是他双眼清明,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真正阻碍他,他的心早已穿过了海洋的大幕,跑到近海以外不知多远的远方。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疼痛让他的思绪更加明晰。

“起帆!右斜四十度。”月信川发出第三道命令!所有人都震惊了,风暴之下降帆是海上生存的最基础法则,现在起帆将有可能瞬间倾覆,舵手迟疑了,这让月信川十分愤怒,他再一次怒喝,“起帆!右斜四十度!”

“公主,这里危险,你怎么出来了!”

没等信号兵有所动作,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月信川转过头来,目光对上雪凌澜沉静的双眼。

“是海啸啊。”她说了这么一句,暴雨淋湿了她的银色头发,雨珠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在雨中的她显得绝美动人。她站在雨幕之中,与三千船员共同面对海洋的怒火,双眼之中毫无惧色。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雪凌澜把整支舰队都交给了月信川,就是因为她信这个狂徒!

没有一刻停滞,雪凌澜拔出剑来,指向前方那席卷一切的巨大海啸。雨沿着她的侧脸流淌,银白色的战裙随风而动,她的大氅上绣着一大片白荆花,在桅杆上塔灯的照耀下发出灿白的光芒。“起帆!”她喊道。

“来啊!跟大海决一死战吧!”听着雪凌澜的话,月信川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胸膛要燃烧起来了。帆被升起的同时,他一只手扶住公主,以保证她在接下来的撞击下不会翻倒,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护栏。他们两个人的眼睛都亮得犹如星辰一般,背影被无限拉长,不知道消失在了大海的哪一处。

“兰沚月家次子月信川,我雪凌澜在此立下状书,封你为白荆之舵,如果此次我们成功冲出风暴,今后只要海上有白荆花盛放的地方,我雪家的船就任你调度!”

狂热之火点燃了倔强的白荆花,高昂的战意早已成燎原之势!

主舰秋叶号在满帆的风力下,猛地冲入了海幕,随即其他船也立刻跟进,如同骑兵发动冲锋,二十四把钢刀在一瞬间就扎进黑色的海水中,撞角撕裂海水的阻隔,就像骑兵撕碎步兵的盾牌,高傲的战马扬起马蹄,狠狠踏碎士兵的骸骨。

海啸吞没了所有的船只,翻滚的巨浪撞断了木质的桅杆,同样也撕碎了白色的大帆,但船的龙骨却也因为缓冲而没有受损。银白色的大船怒吼着在水中冲锋,船体剧烈的晃动几乎让所有人都倒下来,雪凌澜被海浪撞得倒飞出去,她一把接过月信川扔过来的海绳,做出手势示意自己无碍。

“方向!”月信川在水中大喊着,“不要刻意摆正舵向,听我的命令来做!”

随即舰队在海水中奔袭,谁都没有经历过这样奇诡的情景,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一个分神就坠入无底的深渊之中。这是月信川第一次指挥这样庞大的舰队,他的双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他比任何人都要激动,也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他经历过比这严重得多的局势,他一定可以带着大家逃出这里。

他的双手死死地扣在护栏上,眼睛望向深沉的大海。这里的可视条件太差了,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对象,他清楚地知道,即便是舵向不变,随处改变的海流也会不自觉地改变舰队的航向。月信川闭上眼睛,这让他的其他感觉变得灵敏起来。他站在船头,赤裸着上身,在胸口处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让海水的乱流不断地撕扯着他绽开的血肉。疼痛是最敏锐的,伤口撕扯的疼痛中,他清楚地感知了海水的流向,开始对着舵手不断发号施令。

舰队在巨浪间沉浮,他无法呐喊,只能随着洋流做出调控方向的手势。秋叶号破水而行,这庞然大物如同他手中的玩具一般任他调度,整支舰队开始以最快的方式行驶过这片大海。这绝对是前无古人的伟大畅想,二十四艘翊王朝最顶尖的战船乘着海浪在海中穿行,这是只有疯子才能想出来的事情。

然而长时间的水下憋气正让他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双重压力,渐渐地,月信川的视野有些模糊了,大海的威压下他的身体陷入一个非常危险的状态。不仅仅是他,他身后的船员们也大都面临着这样的处境。月信川有点迷乱,眼前的海水似乎永远没有止境,无论他付出多么大的决心和努力,那片浓郁的深蓝都丝毫没有变过。

他突然想起了雪凌澜,在海绳上的她,会被这狂乱的海水冲走吗?因为他的决定,整支舰队都面临着灭顶之灾,如果真的冲不出这片海啸,那么她会因此永远记恨他吗?

“兰沚月家次子月信川,我雪凌澜在此立下状书,封你为白荆之舵,如果此次我们成功冲出风暴,今后只要海上有白荆花盛放的地方,我雪家的船就任你调度!”

月信川想到了雪凌澜在甲板上放出的豪言,脸上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笑意。

但窒息而造成的头痛逐渐污染了他的意识,眼中的火焰逐渐褪去,一向热血的他心里竟然泛起了一丝悲悯。倔强的白荆花终究也要和他这样的狂人一样沉睡在深渊之下,他忍不住转头看向那位可怜的公主。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雪凌澜。

他看到的,是光。

无与伦比的光。

比大海还要辽阔的光。

月信川沐浴在那道光之下,濒临涣散的意识忽然清醒了,雪凌澜处在那道光的中心,银发在水中四散飘扬,她深深地注视着月信川,给予了他无穷无尽的勇气。她那温暖的明月之力如同流水一般划过他的胸腔,他眼中的那团火重新盛放开来,熊熊的火焰足以将这片海障焚烧殆尽!

恍惚之间,他好像听见了雪凌澜的声音,在这暗无天日的海水之中,那声音无比清晰,如灯塔一般将四周照亮。

“再坚持一下,船很快就要冲出海幕了!”雪凌澜的眼里闪着决绝的光,“月信川,向我汇报船的具体情况!”

之前秋叶号左舱进水,不得不升起后桅帆维持平衡,如今看来那成了拖累,让主舰没法在水里保持平衡。充满暖意的月信川快速做着判断,“降后桅帆!”他发令道,心中忽然一片清明。必须降下它,否则主舰绝对无法冲出去。

随后月信川收束精神,继续挥舞手臂做出清晰的指示,不远处的雪凌澜这才松了一口气。剧烈的颠簸让海绳把她的腰勒伤了,她好不容易才抓住桅杆上的锁链,又发现月信川精神涣散,她情急中立即耗费大量精神力向月信川释放了明月祝福术。她不知道月信川感受到了什么,但很显然起到了作用。释放完这个祝福术,长时间无法呼吸的雪凌澜眼睛已经迷离得看不清任何东西。

船员们不敢怠慢,纷纷开始作业,但沉浮中没有人能够攀上桅杆去揭开湿滑的缆绳降帆,数名船员聚集在桅杆下,一筹莫展。船体依旧在倾覆,这面曾维系着主舰平衡的后桅帆如今成了最致命的问题。

羽末省看了看船头上的月信川。

“就现在!”月信川威严的神态传达着迫在眉睫的信号,“要动手就趁现在!”

羽末省点了点头,大步跨向桅杆,他拔出剑来,乱流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还是准确地用力刺向整根桅杆最脆弱的地方。青色的剑锋在海中发出冷色的闪光,快得就像一闪而过的剑鱼。羽末省的剑插进桅杆之中,然后他大喝一声,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剑气在海底划出一道白色流光,将巨大的桅杆切出一道笔直的剑口。借助着强烈的海底巨浪,桅杆如崩裂的石块一般发生了剧变。

然而,桅杆被羽末省一剑斩断后,并没有坠入海底,而是被后桅帆带着卷入了乱流,不断右倾的船缓下了歪倒的势头,短暂地从水中露出了头,随即剧烈的颠簸从船下而来。

“桅杆击中了舵叶。”前往检查的船员冲过来,他眼中的绝望无比浓郁,船舵损坏,主舰将彻底失去控制。

“月信川!”羽末省高喊道,他比谁都清楚这艘船的处境,如果不能稳住船体,之前做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秋叶号甚至会带着紧紧跟随的二十三艘战舰一起驶向深海。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那个年轻的航海士,或许月信川还能创造什么奇迹。

月信川怔怔看着远方的天空,那里,沉重的海云在裂开,有光洒下来,似乎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他原本可以借用洋流找到风暴的命门,在最合适的一瞬间,用最准确的角度,破开风暴的胸膛,杀出这个海上绝境。但洋流终未如他所愿,混乱的海面之下舵叶受损,这艘主舰再也无法听从他的号令。他的眼睛第一次布上了沉重如铁的阴霾,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只抛给了羽末省两个字。

“弃船。”

羽末省心中泛起一丝悲凉,但很快又昂起头。不能再迟疑了,至少要保住雪氏最后的血脉。他想着,一面回过头想要催促雪凌澜登小艇逃离,迎面却对上雪凌澜的目光。

雪凌澜望着远方的天空,心里格外平静,她轻轻地对羽末省说:“海督,印池星已经升起,我们,可以开启星流舵了。”

星流舵,羽族海军真正的不传之秘。羽族军舰之所以能以纯帆船纵横近海,胜过人族的桨帆船,靠的就是这秘法之舵,只要印池星当空,羽族的军舰就能以印池为向,精确调控方向。

“开启星流舵,船会立刻被扭转指向北方,这之后才能被操控,”羽末省还有一些犹豫,“我们的船体未必还能经得起这么大幅度的转向,可能我们的船会彻底分崩离析。”

“相比弃船,我们更应该做的是尽力一试。”公主断然说道,抓着冰冷的锁链,努力让自己站稳,“如今每一步都是在绝境求生,我绝不想再逃避了,我绝不能放弃我们的三千同伴。”

羽末省深深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公主,在她身上看到了无匹的勇气和明主的决断。他不再多说,沉默着离开。紧跟着,雪凌澜脱力地倒了下来,她的身体如同飘散的浮萍,随着暗流起伏着。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让她丧失了任何的行动能力,粗糙的锁链磨破了她的皮肤,鲜血把战裙染成了嫣红色,又一次撞向桅杆的时候,月信川终于赶来,把她锁扣在自己怀中。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月信川对着雪凌澜郑重地说道。

说完这句话,舰船的星流舵被彻底打开了。月信川感觉到脚下舰船猛烈旋转,这是来自星辰的指引之力,很快就让船头稳稳指向北方,坚定地迎着风暴。月信川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他忽然明白羽族的海军为何可以纵横海域,这让他一瞬间豪情纵生。只要冲过这一场绝境,以他的智慧,配合这样一支舰队,白荆花一定可以铺满整片大海!

“左舵十七度!”月信川目不转睛地看着风暴的变化,主舰舵向偏转,海流推动着船向着正确的方向行驶,看着越来越亮的前方,月信川嘴角上扬起来。

“很好,白荆之舵的封号,我收下了。”

直到战船从海的幕墙里冲出来,重重地拍击在海面之上,所有人才重新适应了眼下的环境。他们刚才不知道在海里穿行了多久,漫长的窒息感让经验丰富的船员都有些吃不消。昏迷的雪凌澜咳出一大口水,逐渐清醒过来。风暴停止了,月信川带着他们冲出了海幕。

龙卷风再也不见踪迹,天空中厚重的云海像是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切口,有阳光照下,让原本昏暗的四周变得灿烂明亮起来。

月信川早就已经醒了,他握着一个海贝,伏在栏杆上注视着远方的大海。羽末省看着回归平静的月信川,觉得有些奇怪,这样奇迹般的胜利是绝对值得庆贺的,但是这个年轻人站在阳光下,一言不发,脸上没有喜悦的表情。他那半裸的上身被阳光镀上一层淡金色,瞳孔中不知隐藏着什么情绪。

他的眼角有些潮湿,不知道是海水还是泪水。

荆棘之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次元小说,笔趣阁转载收集荆棘之海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