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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元宵

陈队长终有下落了,算是大好事。卯生原想早走,现在已成定局,有种无奈的感觉。不过也好,这样又可在家多玩几天,与家人与金琬多相处几日。

正月十四下午突然落雪。傍晚,同院子的李氏去世了,死者夫家也姓何。第二天一早,便恭请楚天去主持丧事,同时请去了玉珍,说是请去帮忙烧茶水。

如此一来,家中只剩下卯生和惊蛰。可恨惊蛰依然浸沉在年味中,瞎哄瞎闹地赶去看热闹了,直丢下卯生一人,元宵佳节,大年正月十五,过得寂寥寡淡,冷冷清清。

上午十点左右,妹妹玉珍抽空回来为卯生做了一顿早饭,说好下午卯生自己做着吃。可是,直到下午四五点,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他仍没有想到起身去做饭,依然如饥似渴地伏在火炉畔低头看着书,大有以书代粮,顽抗到底之势。

忽然,卯生手中书被人抽去。抬头看,竟是金琬。金琬一脸微笑,一声不吭地看了卯生一眼,顺手将书放到桌上,随手解开一包裹,包裹里面露出一双眼下时尚的带紧松布护背的白毛底新布鞋。她莞尔一笑,坐下为卯生脱去皮鞋,然后将他脚放在自己腿上,轻巧而迅速为他穿好新鞋。穿好了,她左右端详,又用手于鞋的两侧掐了掐,捏了捏,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

卯生坐着,平平地伸直双腿,摇摇左脚,再摇摇右脚,也露出了满意的笑。他觉得这鞋的大小宽窄,都如同比着他脚做出的,穿着十分舒服。特别是鞋的式样,令人看去十分舒坦。它完全可与母亲曾有的手艺相媲美。

自从金琬进门,长长的数分钟里,双方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像一幕哑剧。直到此刻,直到卯生看着脚上的鞋子,欲脱不舍,想穿不忍的两难时,金琬才带着一种奉献被人认可,被人接受的幸福心情,甜甜一笑,道:

“穿着吧,还有一双鞋底哩,再过两天,又可赶出一双,到时让你带走。”

卯生听后,再次扳着脚,看了看那纤尘不染的白毛边的鞋底,看了看那密密麻麻的千针万线,不禁感概地摇摇头道:“这,这么干净洁白的鞋底,踩下去多可惜?”

“迂腐,洗手做鞋鞋踩泥,各取应该呀。”

“话是这么说,只是有欠尊重呵”卯生说着,带几分不忍地缓缓放下脚来。突然,他两眼一眯,终于狠心地踏了下去。

像咬一只不忍吃掉的甜桃一样,已经啃了一口,也就再所不惜了。他起身走了两圈,左右端详一阵,抬头望着金琬,说:“没想到,你像我一样的书呆子,还能做出这样好的针线活儿。”

“别夸了,这是第三双咧。前两双做好后,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合格。”

“哎,不是明知鞋踩泥嘛,何必那么认真呢?”卯生有些感动地说。

金琬一笑:“哪个不晓得你穿戴是很讲究的,我敢胡来?”

卯生也笑笑,又走了几步才坐下。至此,他始终没说半句感谢的话。他觉得在自己人中,或感情深厚的朋友面前,言谢是多余的,是客套,是一种别样的生疏。

坐下后,肚子里再一次开始呻吟,他不由说了一声饿。

“你还没吃饭?”

金琬不待卯生回答,便起身走进厨房,动作迅速地忙开了。

卯生依然坐在火炉间。他通过敞着的门看到,金琬竟然十分熟悉那间厨房,连放油盐酱醋之类的方位,似乎都了如指掌。他感到奇怪,起身靠在门边笑问:

“喂,我说,这些瓶瓶罐罐,你怎么比我还熟悉呢?”

“奇怪吧……”

高炉子上的煤火很大,锅里哗啦一声油响淹没了金琬的声音,油香辣呛的味道骤然腾起。金琬有条不紊,干净利落,宛然一位名厨在操作。她一边忙着,一边回答说,卯生不在家时,她常抽些闲空来帮玉珍干些什么。目的自然为与这个家庭保持亲近的关系,同时也为寻求思念和寄托。

很快,快得卯生仿佛还没感觉到时间的移动,金琬的饭菜居然全好了。恰这时,惊蛰也回来了。于是一齐动手端菜端饭,竟是满满一桌,而且全是卯生喜欢的菜。他感激地看她一眼,心想,她一定是平常留心,才能知道这许多。女人的心比男人细。

金琬不肯再吃饭,卯生自然想起酒。金琬推让不过,也就陪着他喝。

惊蛰应是饿了,狼吞虎咽。他一边吃一边说,说那边今晚为死者“坐夜”,很热闹,仅唱夜闹鼓歌的人就请了八个,而且全是好唱家子。

惊蛩说话这么多,弦外有音,他今晚要去听夜闹鼓歌。果然,卯生仅喝三五杯酒时,眨眼之间,惊蛰趁人不备中便溜之大吉了。

卯生笑了笑,继续陪金琬喝酒。他看看她,又看看这满桌可口的菜肴,再想到她做饭菜的速度,不由想到自己未来的家庭,想到那一定是个令人满意和幸福的家。民以食为天,人生离不开衣食住行。一个家庭主妇,应该在不同条件下,为一家人做出可以不同质量但一定是有水平的可口的饭莱。这恐怕也是一个家庭能否真正幸福的重要因素之一。

“快吃呀,”金琬为卯生奉上一筷子菜,“你在想啥?”

卯生一笑,如实说了刚才的思想。

“你说的不是没道理。”金琬说,“同样的东西,的确能做出不同的种类和味道。其实,能吃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南瓜有南瓜的滋味,苦瓜有苦瓜的滋味,做好了都是美味。相反,说土点是糟蹋东西,说文点是暴殄天物。如果那样,家庭中难免有报怨和不满,自然也会影响和谐和幸福。不过,你刚才对我过奖了。我这两下子,距好的水平我还差得很远呢,以后恐怕还要你多包容。”

“好无止境。谦虚一点有益无害。”卯生笑,“不然,我这么躁的性子,未来的媳妇你,谨防挨打。”

金琬回眸瞪着卯生,那眼神带有甜意,又有明显的挑战味道,仿佛在说“你敢”。但她一笑之后却说:

“我想不会。因为我晓得,你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性子虽躁,但只要在你火来的时侯,不与你对着干,天下还是太平的。”

“好!知我者夫人也。”

“该罚——”金琬为卯生满上酒,两眼甜甜地盯着卯生问:“现在,哪个是你夫人了?”

“噢噢,此时此刻,还应该加上‘未来’或‘未婚’二字。”

卯生端盅喝下,权算认罚。他喝得高兴,又连喝两杯,头渐感有些晕糊。再看金琬,她喝的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脸染桃红,如花带露,令人美不胜收。他不禁呆呆地望着,忽然间感觉到她的娇美,不好尽用常用的词句来形容,不然多是有欠贴切或词不达意。相反,如若有违常规地去描述,比如看去令人“神往”、“令人心旷神怡”什么的,似乎倒能更准确表达她给人的感受。

看着看着,他自感浑身一阵比一阵强烈地发热,一阵紧似一阵心摇神驰。他警觉地一震,心想,这大概就是古书上所谓的“心猿意马”吧?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尽量控制自己不往那些神秘方面去思想。然而力不从心,甚至适得其反,越抑制,越发觉得那事无限朦胧,充满诱惑,令人冲动。他心慌意乱,周身像火烫一样热烘烘的。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论感情早已到了那种程度。他蓦然间觉得这种控制是自我折磨。终于,他禁不住冲动,不由自主,几乎是鬼使神差般脱口道:

“今晚……你不走了,啊?”

金琬的脸立刻大红,她显然从他表情和口吻中明白了一切。她深情而又甜甜地看他一眼,居然未置可否,只轻声道:

“我该回去一下。”

“我上楼等你?”

她含笑未答。

她很快收拾好碗筷。临走时,她略含羞色地对他点了一下头。

这时,卯生从她明澈的双眼中,仿佛看到了她的热望和急切。同时他猜想,她此去定是向其母撒谎,说去那边看“闹夜”或说帮忙什么的。倘若真那样,他们今晚聚会就不会受到时间限制。

她在创造条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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