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四

微风习习,日光煦暖。

宫崎耀司小包子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第一百零一次翻了个身。身下的被褥柔软细腻,他轻轻地在圆滚滚的枕头上蹭了蹭,眼睛舒服地眯成一弯。

日子是很惬意没错,但是--吃了睡睡了吃,真是猪一样的生活啊啊啊!

婴儿发育得很快,宫崎耀司小包子也能感受得到自己的身体一天一天的成长,就像吹气球般鼓胀起来一样,愈发像一个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

时间的流速往往是相对的,从前数着日子一天天度过人生最后的光阴,满心的眷恋不舍,只觉时光飞速而过;如今虽然为获得新生而欢喜,却暂时只能缩在这具小小身躯中等待成长,在一日日的悠闲空白中,时光竟比往日更加的漫长起来。

就是想开口说话,这具尚显脆弱的身体也不允许,口齿中吐出的只是一些破碎模糊的音节。

虎落平阳,龙游浅滩……

宫崎耀司小包子气鼓鼓地看着宫崎政一笑眯眯地站在小床前,欢快地摇着拨浪鼓,试图用各种各样幼稚至极的小手段逗弄自己。小婴儿床的上方晃晃悠悠地悬挂着十几个五颜六色的公仔玩具和几串小风铃。有风吹拂而过,每每都会带起一串明丽清脆的响声,活泼泼,清泠泠,如同闪烁一片璀璨的星光。

如果是真正的小包子,没准就真傻乎乎地被逗得团团转了,但宫崎耀司·伪·小包子面对着宫崎政一明显是哄小孩的动作,很有骨气地翻过身来,将小脸埋进软软的枕头里。

不是他不给父亲面子,刚开始他也很配合地扮演一个天真可爱乖巧欢快的小婴儿,但每天都被人这么兴致勃勃地逗十几二十次,还一连持续好几个月,谁都会审美疲劳的。

趴在床上,背后传来宫崎政一的笑声,宫崎耀司小包子立即为自己赌气的行为掩面--婴儿当久了,行为习惯也不由自主地幼稚起来了……

他可爱的反应、鼓起的腮帮子让宫崎政一不由自主地笑得更灿烂,伸手将他小小的身体抱起来,在他粉嫩的脸颊上毫不客气地亲了好几口。

亲爹啊,胡子真的会扎人的!

口水,还有口水!

宫崎耀司小包子瞪了笑眯眯的宫崎政一一眼,郁闷地伸出小手,艰难地脸上抹了抹。

……

不管时光流逝究竟是快还是慢,几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长到七个月大的时候,最初发现自己勉强能够控制自己开口说话的时候,宫崎耀司小包子很是高兴。宫崎政一想要让他叫自己一声“爷爷”,他纠结了一阵,还是想开口叫宫崎政一一声爸,谁知努力之下竟无法吐出这个简单的词。

诧异之下,他反复试了无数次,结果却始终没能改变。

他又试着用自己小小的手指在其他的地方划下字迹,想要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写下,但每每涉及到真实身份的词句时,痕迹总是莫名的凌乱狼藉,不成章法。

反而是试着叫的那声“爷爷”,吐字清晰,让宫崎政一开心得举起他转了好几圈。

最后,宫崎耀司也不得不猜测,或许冥冥中有一种力量限制,让他无法吐露自己的身份。

他为是否说出自己这段奇异的经历而踌躇过,但如今上天似乎帮他做出了选择。

若是他不能主动说出,几乎没有人能想到,这具小小的躯体中栖居的是一个属于逝者的成熟的灵魂。

或许,上天的限制只是告诉他,他应该试着去做一个全新的“宫崎耀司”,一个与过去全然不同的生命。

慢慢放下过去的时候,他心里的许多东西也逐渐放松下来。

前世执着半生,不舍也不能割舍的许多执念,此时竟如烟云般被风吹散。

他想,有些事情,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当年种种,如今却也不必再提。

……

樱井希时常会到本家来看望他。

对于她,宫崎政一并没有完全信任,也绝不会将自己的唯一血脉全然交到她的手上。只是听过她当初的那一番话之后,他也并不排斥给宫崎耀司小包子添几分助力。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至少这个女子如她自己所说,绝不会舍得给自己的孩子任何的伤害。

而宫崎耀司小包子对于她的感情自然很是复杂。他绝不会忘记前世的母亲,那个温婉娴雅、舍命保护了他的母亲。何况,樱井希比起他的灵魂来说,其实年龄还是要小上不少。所以说,当樱井希兴冲冲地一遍又一遍教他唤“妈妈”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纠结的。

只是当看到樱井希一次又一次挫败后难掩沮丧的目光后,他还是选择了满足她这一个心愿。

她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在她的心目中,自己大概已经是唯一的亲人了。

没有婚姻,没有爱情,凭空而来的一个孩子,竟成了她心中唯一温暖的依托。

他欣赏樱井希当初决断的勇气,也明白那时她之所以会陷入困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无法割舍与她父亲之间最后的情分,于是在斗争中落入下风。然而当决定断然舍弃一切之时,她又表现出足够的心狠决绝。

或许,这就是当初宫崎政一选择她的原因--聪敏,有能力,懂得取舍,却又看重情义的牵绊。

因此她把孩子真正放入自己心中的时候,绝不会主动的背离抛弃,反而会竭尽一切去守护。

初为人母的她,在逐渐地适应这个身份,以有些笨拙却绝对真诚的姿态。

而当宫崎耀司小包子终于用软软的声线轻轻唤了一声“妈妈”的时候,她紧紧地抱着他,晶莹的泪水一滴滴地静静滑落。

宫崎耀司小包子感到自己的肩膀上被打湿了一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

他在内心中很难将她看做自己真正的母亲,但他想,她所付出的已然无愧于母亲这个身份。

毫无疑问,他已经承认了她会是自己的亲人。

不是母亲……宫崎耀司小包子掰了掰手指,想着:嗯,或许,根据年纪来算,可以当成妹妹吧。

于是樱井希在以慈爱的目光凝视着白白软软的小包子的时候,发现小包子也睁着那双乌黑漂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

樱井希有些激动,又有些茫然:为什么她会有种诡异的错觉--小包子看向自己的目光,竟像是长辈看晚辈的那种温和与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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