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七十四

过了好一阵,或许是发泄够了,伊藤忍粗暴地拉开大门,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把伤痕累累的宫崎耀司独自抛在客厅里。

外间已是深夜,寒冷的夜风当面呼啸而来,伊藤忍发热的大脑忽然间清醒了几分。

他长长呼出一口带着酒味的空气,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方才那双透出狠戾光芒、泛着炽热怒火的眼睛,也如同猛然浸入冰水一般消退了温度,不复原本的暴戾狂乱。

风中隐约夹杂着几声压低的呛咳,伊藤忍回头望了望被自己摔上的大门,想起刚刚宫崎耀司抹去嘴角血丝的画面,心脏忽然不易觉察地一疼。

他有些恍惚地在心里转过一个念头:“我怎么会又出手伤了他?那次重伤损了元气后,他的身体就一向不算很好——”

想到这里,他的心底也不禁涌上一丝悔意,生起一种回去查看宫崎耀司伤势的冲动。然而这时展令扬那张笑得“牲畜无害”的漂亮面孔立即浮现在眼前,让他马上把心底的后悔狠狠地压了下去。

——那是宫崎耀司应得的教训!

伊藤忍目光寒了寒,薄唇抿起一个料峭的弧度。他想:没错,谁让他竟敢去伤害令扬呢?

令扬是他伊藤忍捧在手心里、藏在心尖上呵护备至的爱人,是他在黑暗中抓住的唯一光明,是他苦苦找寻了十年失而复得的珍宝,便是让旁人动一根手指头他也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既然十年前宫崎耀司胆敢对令扬下手,如今他便一定要亲手为令扬讨回公道。

伊藤忍想起展令扬脖颈上那道浅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痕迹,心有余悸地忖度着十年前他遭遇到的种种凶险,心底的恨意又膨胀起来。

一时间他忽又想起展令扬刚刚失踪那段时日自己醉生梦死,疯了般寻找令扬的踪迹,宫崎耀司这个始作俑者却将消息瞒得死死的,冷眼旁观自己求而不得的痛苦,甚至义正词严地哄得自己回了帝国财阀做那劳什子白龙的工作,顺了那两个刽子手的意愿,果然是一丘之貉,居心险恶。

——当真好本事哪,竟然足足瞒骗了我十年!

这个想法直让伊藤忍咬牙切齿,心底一片阴郁晦暗,最后一点心疼与后悔也消散干净。就是想起这些年来宫崎耀司待他的温柔关怀,也会立刻被他狠狠抛在脑后,一心只顾编排着这人的种种不是,甚至深恨自己方才下手还太轻!

在门口站了好一阵,他听得公寓内再无动静,脸上神色变幻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

公寓内。

宫崎耀司咽下涌上咽喉的血腥,压抑不住地低咳了几声,只觉得满口都是铁锈味。

他有些吃力地撑起身体起来,却又疲惫地跌坐在沙发中。

累,极累,连疼痛也被全然淹没了,仿佛身体完全不属于自己。

他怔怔地望着伊藤忍摔门而去的方向,那一刻,却是真的感到疲倦了,不止是身体,还有内心。

他自然察觉了方才伊藤忍身上浓烈的酒气,知道伊藤忍今日的动作未免冲动狠辣了些,然而他却也明白,若是用这一切不过是伊藤忍酗酒后的冲动为借口来安慰自己,未免太过单薄苍白。

他昏昏沉沉地想:明明自己当年并没有真的将展令扬如何,如今却担上了十恶不赦的罪名。

虽说自己从不后悔十年前雇了杀手去找他的麻烦,现下却当真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倒不如真的下了狠手,免得辜负了这罪魁祸首的名声。

他不禁又想到:若是当时真下了死手,今日忍便当真要动手杀死自己了罢。毕竟,在忍的眼里,自己恐怕还是连展令扬的半根头发丝都抵不过呢。

既然展令扬回来了,那么在忍的心目中,宫崎耀司这个人一瞬间又回归了当初可以随意鄙薄斥骂的位置了罢。

十年间忍开始慢慢卸下防备的那颗心,不过一瞬间,又变回竖起厚厚冰墙的模样。

原本两人间滋生的那分带着暖意的情愫消散无踪,连这几年伊藤忍那些笨拙的回应与关心也被统统收回。

二十余年的日日夜夜,他将一颗心牵绊在那人身上,自始至终只落得一身新伤旧伤枕藉交错。

这番情意,竟只能落得如此的结局。

宫崎耀司静静地靠在沙发上,脑海中一片迷茫暗淡,如同陷入茫茫雾霭,寻不着归途。半晌,他才终于苦笑了一下,暗道——然而,自己又能怎样呢?他是深爱着伊藤忍,却从不愿将这份感情融入算计,不愿用权势武力逼迫,更不愿卑微地向伊藤忍祈求施舍垂怜。

身为双龙会黑龙、帝国财阀顾问,纵然是站在商界与黑道巅峰的人物,算起来,这二十多年,他所做的也不过是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伊藤忍面前而已。

到头来这颗心被人摔在地上狠狠践踏,他宫崎耀司也只能——愿赌服输。

……

昏昏沉沉间,宫崎耀司竟是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

第二日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他动了动身体,感到昨夜那种奇异的眩晕无力已然消退,只是还有些酸麻。被狠狠踢打的地方也传来阵阵疼痛,却也只是皮肉之伤。只是那种隐约的不祥预感却如同盘踞在心口的毒蛇,让他背后有些发凉。

他起身去梳洗时,在镜中见自己的脸颊还有些红肿,指痕宛然的模样。褪下衣衫,身上也是一片片青紫。他见到这般状况,只得叹了口气,拨通了戴维斯和织田靖彦的电话,吩咐将自己今日的行程统统推到之后去。

他拿了些冰敷在脸颊上消肿,想起昨夜身体的异状,到底生出些不安来,便约了私人医生,决定好好检查一番。

不多时他的私人医生——黑泽平次就赶了过来,进门时见到他此时的模样,一双桃花眼眯了眯,惊奇道:“哟,总长,竟然有人舍得对你这张漂亮的脸下手?唔,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声调扬了扬,颇有抑扬顿挫的韵调,带着几许轻浮。

宫崎耀司只是平静地扫了他一眼。能做到他私人医生的位置,这人的医术自然是顶尖的,然而这般的恶劣性格同样是万里挑一。

当年曲希瑞十八岁取得医学硕士文凭就担了天才的名声,黑泽平次在这个年纪却是连博士都读完了,天资着实不凡。偏生他嘴贱得很,一开口就要将人大大得罪,当真是应了“祸从口出”这句话。当年他为一个因为过敏而满脸红色痘粒的贵妇人诊治,一见面就噗嗤一声笑道:“哟,满面桃花开么,真是风景宜人哪。”这话自然惹恼了贵妇人,将他好一阵打压。虽然医术高明,他那张嘴却实在是没有多少人受得了,他为此吃了不少苦头,胡言乱语的秉性却没有丝毫收敛。最后辗转投到双龙会旗下,做了宫崎耀司的私人医生,这才安定下来。

黑泽平次嘴上虽然不饶人,诊治却是极为用心。待到问清宫崎耀司最近身体的异状,他的面色却是沉凝下来,道:“现下还不能确定,要做个详细检查才行。”眉目间隐约有几分忧虑,让宫崎耀司心下也是一沉。

……

宫崎耀司在一堆医疗仪器间辗转折腾了大半天,才终于被黑泽平次放了出来。他站在窗前,也没有去打扰埋首在一堆体检报告中拧着眉头分析的黑泽平次,只是等着他的诊断结果。

窗口之外是医院中的小花园。花园中种着几颗枝繁叶茂的樱花树,此时正值花期,满树绯色芳华,如烟如霞。落英点点飘洒,在地上铺了一层柔软馨香。

宫崎耀司看到这个景色,原本有些紧绷的神经也不由得舒缓了不少,眉目间染上几许柔和的笑意,眼底的黯然也消散了许多。

初春的美景充满蓬勃的生气,午后的阳光也是一片流动的浅金,汇成流动的光河,飘落的点点樱花被照得玲珑剔透,宫崎耀司的眼中也映上了一丝醉人的暖意。

翻动着检测报告的黑泽平次却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锁得更紧,良久却无声地叹了口气。

半晌,他放下手头那些厚厚的体检报告,走到宫崎耀司身旁,看着窗外初春的景色,曼声道:“总长,觉得风景不错?”

宫崎耀司见他起身,明白他已经做出诊断。听到他没来由地扯到窗外的风景上,因为素知他的脾性,也没有着急,只微笑着答道:“不错,此间的樱花真是开得极好。”

他想到自己当年移植到公寓院落里的那棵樱花树。纵然他对这棵樱花树很是喜欢,又花费了不少心思去照顾,这么多个春天过去,它却到底没能开过一次花。

他心中不知怎么的忽然生起一个念头:这世间的许多事,终究是强求不得的,比如这棵不愿盛开的樱花树,比如感情,比如生死。

这段时间身体的异状让他心里笼罩着一片阴影,竟莫名地有些忧虑。如今看着窗外花开花落的景色,他的心底却多出了几分淡然与豁达。

黑泽平次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不知所谓地吟咏道:“呵,总长啊,我忽然想起一句诗来——‘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写得很是贴切,我很喜欢。”

宫崎耀司望着他,神情平静。

“说起来,总长又是名将又是美人,果然不凡——”黑泽平次打了个哈哈,桃花眼一挑,道,“根据我的判断,总长你应当是运动神经元病变。这种病本就棘手得很,而你的状况竟是急性,实在是世所罕见。”

宫崎耀司听得他这几句话,顿时明白了什么,半晌没有说话。

黑泽平次摊手道:“抱歉啊,我是救不了你了,只能先配些药,做些基础的治疗,只不过仅能拖些时间罢了。据我所知,这病那些权威名医们大约也是无能为力的,因此你有时间的话可以让人把后事先安排好,免得到时太忙乱。”顿了顿,他又细细端详了宫崎耀司一阵,拍手感叹道,“呵,蓝颜薄命啊蓝颜薄命,至理名言哪。”

宫崎耀司身旁的手顿时攥紧,那种全身力气被抽空的感觉又隐约传来,如今竟多了一分绝望的意味。

然而宫崎耀司一贯极能自制,乍闻噩耗,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目光微不可察地暗了一下。他将那些迷茫与怅然压在心底,缓了一阵,才淡淡道:“这么说,患了这病,我是必死无疑了?只是——最多还能剩多长时间?”

黑泽平次笑得很是漫不经心,道:“啊哈,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花园的风景也不错哪——”桃花眼一眯,看似轻浮却带着笃定地道,“既然总长喜欢这里的樱花,那就不妨多欣赏一下。记得抓紧时间,总长恐怕是看不到明年春天的景色了。”

宫崎耀司只是沉默。

黑泽平次整了整面容,道:“顺其自然的话,不过五六个月吧。如果用些药,再做些治疗,效果好的话,或许能够拖到今年年底。”

“最多到年底么?”宫崎耀司微阖了双目,低声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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