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五十五

宫崎耀司将那个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男人甩在身后,向着初醒时所在的房间走去。起初他的步伐还有些不稳,而当赫尔莱恩加在他身上的影响消失殆尽之后,他身上那种处于冰与火之间的感觉也逐渐减弱,本来还有几分恍惚的神智也完全清明了过来。

临近傍晚的日光愈加辉煌明璀,映在四周古希腊风格的白色大理石建筑上,安宁和谐中透出典雅恢宏。宫崎耀司却一直快步穿过美轮美奂的花园,无心欣赏周围的美景。

他径直走向房间中放置衣物的柜子,伸手拉开柜门,从清一色的白色套装中取出一套,换下原本身上因为一番折腾已经凌乱起皱的衣衫。

衣柜上的落地穿衣镜映出他此时的模样,方才在赫尔莱恩撩拨下燃起的情.欲已经逐渐褪去,面色从绯红恢复成平日的状态,幸而男人留下的吻痕也大多印在肩旁与胸口,宫崎耀司拉好衣襟,将最上一颗扣子扣好,尽量将那些暧昧的痕迹掩盖下去。

镜中的少年一身白衣,与他淡然温和的气质十分契合。然而宫崎耀司看着自己映出的影子,却还是微微皱起眉头——纯白这种颜色,虽然是他曾经最钟爱的,但他在代替忍继任黑龙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了。

等等——代替忍,继任黑龙?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掠过脑海的时候,一些凌乱的画面也好似在眼前瞬间出现,又立刻消失无踪。

有漫天白雪中寒冷孤单的影子,有驾驶机车扬长远去的背影,有黑衣少年冷酷不屑的侧脸,也有被摔在地上破碎不堪的墨色玉璧,庄严厅堂中烧红的黑龙烙铁,滚滚硝烟中飞溅的鲜血……

宫崎耀司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对过往大概还没有完全遗忘,脑海中有着许多模糊印象,虽然都太过支离破碎,但也足够拼凑出一些信息。

只是这种机遇可遇而不可求。

许多次他奋力去探索脑海中的画面时,似乎都因为某种力量的禁锢,他的神念一直被阻挡,如同被隔离在一堵高墙之外,加上周围迷雾重重,无论他如何努力去突破,也不能破开过往谜团。

而这一次他居然能够想起一些破碎的画面,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他想起在镜中看到的自己背上的黑龙烙印,又想起自己捕捉到的画面中,几乎都存在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从轮廓上隐约是少年模样,大概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那个人……叫做忍么?

宫崎耀司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知为何,一时竟然怔住了。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情感从心底冲击而来,却又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般,就像被堤坝困住的浩荡洪流,汹涌澎湃却无从倾泻,于是在心间不断翻滚沸腾,如同负伤的巨龙,在锁链中悲哀地挣扎不休。

宫崎耀司低声喃喃道:“忍……”这个音节凝在舌尖,带着无以名状的苦涩与眷恋,不过片刻间已在心底百转千回。

他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迷茫:这个人,大约自己是极其在意的吧。就连此时失去记忆,也未能完全忘却干净。

脑海中一个亚麻色头发、海蓝色眼睛男人的影子同时清晰起来,宫崎耀司立刻察觉到一种微妙的违和,仿佛自己正逐渐在将对“忍”的爱意转移到这个人的身上。

宫崎耀司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冷意,压制住自己情绪的异样。

方才被这个叫赫尔莱恩的男人压在身下、无力反抗时,宫崎耀司也曾感到过这种变化——自己的感情好像在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控制着,牵引着,像胶泥一般被人肆意雕塑捏造。

此时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所谓的“失忆”,也正是那个欲行不轨的男人的杰作。

脑中似乎因为这种神秘的力量而产生了几分痛楚,不断干扰着他的神智,直到他刻意地将自己的思绪放空,这种影响才逐渐消减下来。

“真是麻烦啊……”感到那种力量终于远去,宫崎耀司按住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扫视着装饰精美的房间。

据说这个地方是白虎门的禁地维纳斯花园,他相信这一点那个男人倒没有欺骗自己。即使失去记忆,他也能判断得出这个地方防守极其森严,人迹罕至,只有赫尔莱恩和白虎一人一兽居住的痕迹。

赫尔莱恩的能力古怪而强大,他一时半会间却无法找到这个男人的目的,不知道男人为什么偏偏将自己带到这个地方……而看上去本该强势孤傲的白虎也表现得出奇的友善,对待自己时的态度甚至凌驾于它现任的主人。

宫崎耀司感到自己如同陷入一个繁复的迷宫,思绪兜兜转转徘徊不定,却总是穿梭于墙壁夹缝间,看不见遥远的出口。

他索性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走到窗口,环视着周围的环境。

此时天色已暮,夕晖如醉,橘色的晚照将唯美的花园带入一片宁谧中,绿树葱茏,花影绰绰,气氛恬静悠然,如同奥林匹斯山上诸神安眠的黄昏,空气中都流淌着和谐的音符。

这块禁地的确是不负美神“维纳斯”之名,美得不像凡间。

宫崎耀司却从那些建筑与植物的布置中隐约看出了什么,若有所思。

白虎门总部布兰登堡,他总觉得不是第一次听说。

被封印的记忆中,仿佛有一颗细小的种子在思绪的泥土中萌芽,蠢蠢欲动。

他正在沉思间,忽然从屋顶上掉下一个人来,虽然身形高大,落地却迅速而轻巧,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宝贝儿,我们也好久不见了,你一定很想念我吧?”从屋顶上翻下来的金发绿眸男人笑眯眯地直接凑到宫崎耀司面前,俨然是熟稔异常的做派。

宫崎耀司冷静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即使失去记忆,他的直觉依旧灵敏——这个男人虽然出现得蹊跷,却对自己没有恶意,甚至能够带来一些帮助。

前提是他没有得意忘形,忘了正事的话。

“噢,我忘了你现在大概已经记不得了——宝贝儿,自我介绍一下,我可是你最爱的人海因茨,你从前可是一直叫我达令的。”金发男人笑得十分甜蜜,话音温柔。

这个偷溜进维纳斯花园的金发男人,正是维柯蒂斯家族的族长海因茨。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此时正浑身散发着自恋无比的光芒。

宫崎耀司冷眼望着他,暗道:又一个冒认自己恋人的,难道这个身份真的很值钱么?

海因茨潇洒地一甩额前金色的头发,敞开怀抱,笑道:“宝贝儿,你现在孤单地被困在这个地方,一定很彷徨很寂寞吧?我不介意借你一个温柔的港湾——”

“……”宫崎耀司想,维纳斯花园的气场会让人的智商下降么?

“啊,是觉得进展太快了么?那我们先从保守一些的开始吧:莎士比亚经典场景——罗密欧和朱丽叶相会后花园。”海因茨扬眉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抽出一支玫瑰,殷勤道:“宝贝儿,浪漫吧,感动吧?”

浪漫你妹!感动你大爷!

宫崎耀司望着眼前的金发男人孔雀开屏的表演,眼中尽是鄙视。

海因茨扫了一眼腕间表上的时间,惋惜道:“唔,快到换防的钟点,时间不多了。”虽然遗憾于没能再纠缠下去,他却不敢再浪费时间。他这般不凡的身份,亲自深入别的帮派的禁地本身就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一旦被抓包,后果不堪设想。若非从机械师弥赛亚那里拿到了布兰登堡的布防图,他也不会这么顺利地潜入。

海因茨上前把玫瑰塞到宫崎耀司手上,另外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神情中难得出现一分认真,叮嘱道:“这是你之前转交给我的东西,里面还有我补充的一些资料,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情况,通过里面的通讯器马上呼叫,我一定会尽快赶过来。”

宫崎耀司一眼扫过盒子表面印刻的十分眼熟的黑龙印记,没有推辞地接过收好。

“宝贝儿,保重。”海因茨笑眯眯地,几下就从墙壁边缘攀上了对面的屋顶,冲着宫崎耀司送来一个飞吻,随即身影迅速地隐没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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