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宝棺材！
这个消息自半个月前便席卷至听风谷地界，无论是否跟武林江湖扯上干系的，只要是在这一带行马走商的人物大都听说过这个消息。
江湖传闻，在那些满脑子都是白花花银锭子的商人眼中并不会比一本描述神话鬼怪的话本子更吸引人，但这个江湖传闻一旦与‘黄金’、‘财宝’甚至是‘价值连城的秘宝’牵扯上干系之后，这些商人就会饶有兴致的将它印在心底，而商人对于这些信息的不慎重又会极为轻易地将这个信息传到他所踏足的每一寸土地。
其实很多时候，这些来往行客的商旅会比那些靠嘴吃饭的说书人更能胡扯，这个似是而非的江湖传闻自潭州境内来回传遍了许久，也不知是换来几个版本，这件事便被人传得有鼻子有眼儿，倒也煞像是那么一回事。
只是这世间的聪明人终究不在少数，这买卖到底是要拿脑袋去换的，为了这么个虚无缥缈的玩意儿贸然葬送自己人的性命，这显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但这天下被金钱蒙蔽双眼的人也不少，只要这个消息还存在着，那口据说蕴含了数不清的财富宝藏的漆黑棺材就能吸引无数双充满贪欲的眼睛。
这消息实在是流传得太过广泛，纵然是相邻的宜州、京州还有梁州都有不少江湖人掺和进来，若是说这老头子竟然分毫不知，便是将他杀了也无法取信于青三儿。
他微微皱眉，那吴老四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自己的眼神，而这恰恰也成为了自己瞬息犹豫的最真实写照，这份烦恼现在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满怀不安地搓了搓手，掌心和虎口处粗粝的老茧相互摩挲着，似乎这样的举措可以勉强缓解他心中的焦虑与不安。
无论如何，现在任何迟疑都是对于自己的不负责！
当下，青老三先是恭恭敬敬地抱拳作揖，待到心里思量少顷，还是选择装作一个听不懂这老人那份‘话中有话’的简单货色，毕竟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到底能不能与这位老先生相提并论，这其实是早有定数的一件事。
与其同这老头勾心斗角，最后还不一定能把人家怎么怎么滴了，倒不如干脆些得把自己这点小心思拾掇利索了，到时候要打要杀还是两说。
再不济，为了他身后那个和尚，至少自己这条贱命还是能多留存些时日的！
既然如此，青三爷干脆解释道：“实在是咱们帮派今年来的收成锐减了好些，眼看着弟兄们的日子越发困苦，便是连酒水都没得喝咯。”
言至此处，他眉梢稍稍一挑，似是在观察着老人的面目，孙赉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是那样平静，仿佛这一段看似卖惨的话语未能在他的心中留下半分痕迹。
“其实……”
青三爷试探着接着说道：“这买卖的消息也是从别人那边顺过来的，咱们弟兄里要是没几个心动的那不像是个事儿呀，您说是不。”
孙赉似是回了神，随意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个回应。
也不知自己说得在不在理，青三爷搓一搓手，也算是给自己添上几分信心。
他思量少顷，还是决定直接把话说清楚得好。
“其实吧，”青三爷讪笑着说：“且不说谁会把那样多的钱财锁在一口棺材里，单单说这发死人财的买卖就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这事儿办着那真是要损了阴德的，便是搁在咱们这么个穷山寨子里，那也是不招人待见的。”
“不过，三当家这不还是带着一票儿人马过来，看模样也是要截了老头子的车队，不也就是要开了这黑棺，办点儿阴损事么?”
孙赉咧嘴一笑，道：“这当家人说着是阴损事，做起来倒真是毫不留手。”
“哪里的话。”
青三爷哪里敢接这要命的话茬子，当下连忙摆手，道：“其实这开人棺材的事情哪里是咱们这些货色敢做得，那都是山寨里头那不长眼睛的新帮主，若不是他急于立功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也不至于派咱们这些苦哈哈来招惹您呐。”
“可不是，咱们这些那都是跟各路侠义道一同行侠仗义的侠盗义匪，这周边城镇的施粥棚里头那可是都有咱们的一份子银两。”
吴老四此刻也是来了劲儿，倒也是跟着插了一嘴：“实在是那新帮主办事不牢靠，整日里都想着要去做些大事情，如今当真是失却了咱们这义字当头的作风气度。”
这话往外撂下，吴老四心底也是有些发憷。
其实他多少也能看出来这大和尚和糟老头子之间的关系，而且在这只言片语之中也能依稀辨别出这两人之间为人处世的差别。
这大和尚看起来倒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嫉恶如仇的性子彰显无遗，但也正因如此，这和尚反倒是没有什么威胁的。
因为这些整日与青灯枯佛相伴的和尚大都是个直性子，莫看那金刚杵无坚不摧，他们的佛心就注定了他们绝不会将这柄金刚杵对准那些毫无抵抗能力的人。
只要自己表现出悔过之心，哪怕他们怀疑自己的诚意也不会轻易对自己动手，也就是那些禅僧的原则，他们这些神神叨叨的西域番僧方才能够被如今的中原百姓迅速接受。
或许百姓做不到如他们那样‘以德报怨’，或许还会有不少书生对此拽出一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哲理之说，但无论如何，对于切实这样做得一帮人，天下间所有人都应该报以尊重。
反观孙赉，这个不修边幅的糟老头子就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无论他们刚刚的言语是否有所冒犯，这个老头子的神情都没有多少变化，仿佛这里发生的种种事务都无法在他那深邃的心境之中掀起半分波澜。
这样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吴老四可以接受面对那凶悍武僧的必死之局，因为这个和尚除了一身武艺之外并没有什么东西是令他完全无法预料到的，哪怕是被那杆金刚杵当场毙了也没差。
可是当他面对的是这个老头子的时候，任凭他有着怎样的眼力和如何老道的江湖经验都无法看透他，除了一身犹如鬼魅一般的身法之外，这个老头子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