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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何庄无主君

淡雅的山水,蓊郁的密林,如同玉带般碎玉溅珠的瀑布斜挂在山涧一侧,衬合着绚丽多姿的夕阳与晚霞,几絮或红或黄的浮云留在天际,再加上暮色之下逐渐深邃的寂静,山间林宇不是传来清亮的鸟鸣,得一方空谷回音,在这山城中再添三分雅致。

宇文浩赶着车却看着景,那般优美的景致绝不止是天地得之,反倒更像是有那般巧手细细打理出的。若是能有幸再此依山傍水的好地方结庐,那该是一种多么超凡脱俗的境界啊。

秦正元也瞧出了这份独特的风水,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那般的和谐,若是能在这里隐居,以山水清溪陶冶心性,拿钟灵秀逸之气来洗涤满腔尘俗,此间宁静交汇,正是蕴藏着这世间生死阴阳的至理,能在无形之中让人身形解脱。

那一条细细的流瀑便是从山涧那一处突岩上垂挂下来,水花晶莹的闪跃着,当这些流水落下时,便自然而然汇成了一弯永远不会平静下来的水潭,水潭里的水也来不及歇息片刻,便又顺着一条清可见底的浅溪往地势较低的方向蜿蜒流去,水潭旁边聚着好些女孩儿,她们拿着瓦罐陶壶,在此地取水。

寨门本就是建在岭峦之际、峡谷之中,只是这段峡谷实在是太短太短,短到再怎么走也不过十几个呼吸便瞅到了尽头,应着晚霞的夕阳,却要从那青翠的树林掩映间缓缓驰过,那条浅溪便近在咫尺了。

这山城应当是恰到好处借了一处天然的山谷所建,山谷本就不算深,离开这片翠林便能看到远山层峰之间隐约飘浮的山岚云雾,这山谷左侧连着蜿蜒的山脊,右面出了这座山却是又陷下去了好大一块,哪里似乎是个湖也似乎是个更大的山谷。

若是不走这条栈道,从这里往前直着走,那便是轻功再好的人想要下山也得是大半天的功夫才行,到了这里,才真算得上深山峻岭之内、幽闭寂静之所。

此处应当是一处女儿国度,宇文浩心中生奇,只因这走了好些地方,却是连一个男儿也未能瞧见。反倒是老少婆娘在这山道上腾挪之间,多出几分轻灵步伐,显然这里的女子或多或少也是习得了几分浅薄的轻功身法。

这里零零散散建了好些个屋舍,都是清一色的白墙红瓦的小院儿,每家每户还要再辟出个菜园子,这年景里栽种的最多得还算些寻常菜色,花样大抵也翻不出三样。

正中央那是个七进的大宅院儿,这宅院的地基本就要比其他屋舍高上一些,须得要爬上十几级石阶,才能踏足门户。

宽敞的门户,宽敞的门庭,极为大气的演武场庭,就连来往的婢女也要较之外面多些。

宇文浩轻扯马缰,让那三匹极通灵性的雪蹄良驹乖乖站定,那一袭幕帘轻轻掀起,一人多高的木匣子却是先一步伸了出来,秦老爷子将这匣子背在肩上,那般大的力道却未曾让他多喘一声粗气。

“老先生本是咱们何家庄的贵人,如何能让人家客人在这下力气。”

那位美妇在前面引路,见此情景,自然是轻皱眉头,朝着身旁的婢女吩咐道:“你们便是这样看着么?还不速速去替老先生搬拿。”

“这倒不是不劳烦各位了,”秦正元笑呵呵地推辞道:“老头儿这匣子里都是能要人命的宝贝,还是莫要让这些小女娃娃碰着得好。”

那位何夫人也未强求,只是轻轻瞄一眼秦正元,再看看那压低了斗笠的宇文浩,当下引着他们进了正厅。

秦正元虎目横移,目光如电光石火般在这厅堂之中横扫一轮,只觉这厅堂之中尽是一片富丽堂皇,正厅浮壁上雕刻着的却是一副孔雀开屏的妙景,左右各自摆了一副木联,不过这木联所雕刻的文字着实是糙了些,一时间也难以辨清。

这正厅规格都是按照礼数排得的,每一块砖石都有各自的讲究,迎面是左右的主座,然后便是这两排的座椅,算一算,这正厅之中也不过就是六个位置。

何夫人是主家,自然是要上座,只是她踱步走去,却是坐在了右侧的主座上,而左侧的主座却只是空着,未曾有人坐下去。

秦正元双眼流露一分毫光,按照礼制,这迎宾逢客自当是要主人家坐尊位,而陈景王朝八百载风霜之下,历来都是要以左为尊的。

换句话说,这何家庄第一位的人物还不是这位何夫人。

她那闺女也是位知礼数的大家闺秀,虽然是走在秦正元的身前,却极为自然得走到右侧第一个客位上坐下来,如此以来这左侧两个位置便是要秦正元与宇文浩两人坐着了。

初一坐定,那些素衣女婢便是端着一盏盏清香的碧茶摆在四人的身侧,应当是为了便于照料,待到这上好的茶汤敬呈罢了,这些婢女干脆恭恭敬敬站在他们的身后,默然站定。

这桌案之上摆着精致的茶点,这里的茶点与外界多有不同,烹制时多以淡雅精致见长,于旁人见来却是别具匠心。宇文浩心中自然紧张万分,莫说这些茶点,便是触手可及的那盏碧茶也未曾尝过一口。

反倒是秦正元摆着个不吃白不吃的性子,三五块桂花糕、一两角飞凤酥,不过几口下去,便是见了底。

杯盏之中的茶液浅了三分,何夫人却恍若耐不住性子,问道:“不知两位贵客现要去往何处,今日您二人替小女解了围、救了命,我们若是毫无表示,只怕日后在这江湖中再难站得住脚。”

“我们师徒二人的去处倒也没甚么好隐瞒的。”

秦正元唑一口清茶,却是说道:“我们二人自潭州而来,这便是要借道烛山前往京都,至于到了京都是寻仇还是报恩,却是让老头儿暂且卖个关子。”

他说话之时平淡依旧,压根就不像是说谎,甚至就连呼吸也不见半点絮乱,手中杯盏轻轻放下,一双眼睛迎上的却是何夫人那明媚的笑颜。

她沉吟半响,却是道:“按道理来讲,咱们庄子欠了老先生您这般大的人情,理所应当要护持您进京的,只是妾身一介妇道人家,没了男人依靠,当真是不敢再作那样的事情了。”

秦正元未曾言语,他此刻前来也本不是为了那所谓的报酬和恩情,自从修炼他独创的情毒神通,‘情’之一道被他参悟得更是精深,却不知如今走火入魔,性情也是愈发乖张怪戾了,这尽是女人的何家庄当真是入不得他的眼的。

当下,他朝着宇文浩排过去一个眼神,干脆便是让他代自己应酬这些俗事,说句实在话,他眼里头的何家庄看似巍峨如山,其实连他手里这块桂花糕也是万万不如的。

宇文浩瞧见了这眼神,却是全然瞧不懂的,但他也不需要瞧懂什么,因为他在那双眸子里看到最多的只有不屑与不耐。

那如今应当是该寻个大家都能聊得下去的话头了。

他是这般想着,却不知应当如何做到。

说归本真,他不过一介行脚的马夫,纵然三十年岁月积累,可这武林江湖与他相距却是千里之遥,他甚至不知现如今的江湖上到底还有些什么事。

一张嘴,便要露出破绽。

思量少顷,宇文浩咧嘴一笑,却是想到一份任凭江湖人还是寻常百姓都逃不开的好事情,而这件事正是适合在暮色将近的此刻言表。

他朝那何夫人瞄了一眼,只觉她果然是这世间极美的佳人,那种柔美的风情让他忍不住舔一舔下唇。

心中欲念一起,便再难轻易消弭。

宇文浩轻轻掀起斗笠,当下抱拳拱手,唇角微微上扬,笑道:“夫人,却莫要怪在下犯了这般忌讳,实在是这心思一起便难以收得住。”

微微折眉,他轻声叹道:“想来如夫人这般佳妇,应也省得的。”

轻轻嗫一口糕点,何夫人将长袖拦在自己唇前,低声疑道:“不知先生说得到底是何事,这何家庄里大大小小的事务,现如今皆是妾身打理,却不知是何处怠慢了贵客。”

宇文浩缓缓挺直了身板,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却不知我等……”

“何时方得寝食。”

轻轻舒一口气,何夫人翩然起身:“却是妾身怠慢,且随我来。”

古人饮食就寝,讲究食不言而寝不语,自然无什么好说,且让这边是非因果都抛开不谈,再看那不远处的山巅平岗上,却又是另一番景致,随少了几分雅致,却也多出好些不一样的味道。

夜幕的凉风幽幽吹拂,仿佛能将人的骨头也刮了去,但这席卷的凉风却吹不动这里任何一人的衣角,时间在这里仿佛没了效力,三个人面面相对,各自脸上摆着的都是诡异的笑颜。

一者赤须蓝瞳,一者驼背跛脚,还有一个却笼罩在一袭黑衣之中,仿佛与这一片夜幕融合在一起。

“两位,此路不通。”

黑衫之人的声音极为沙哑,应当是故意压低了声色,但也正因如此,任凭谁也再想不出他到底是谁。

“老兄,我们也不想与你过不去,”

铁拐杖赵建隆拄着他那常伴身边的铁拐杖,轻声言道:“只消您把这条道让开,我等二人绝不会对您出手。”

“我说,此路不通。”

黑衫之人依旧这般说着,仿佛什么也未曾听到。

“这就是兄弟你的不对了,”陈立武斥手带起斑斑火影,道:“咱们就是下去逮个不长眼的糟老头子,又挨着你什么事端。”

“何家庄,没有糟老头子。”

黑衫之人轻轻扬起手,坦言道:“庄子里只有女人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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